投其所好 5

走回住處，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對嘛，哪有人打屁股還可以彩排的。彩排的目的不正是為了正式場合的流程順利嗎？結果我好像除了打小花屁股的動作之外，其他該有的都沒有：沒有應有的嚴肅、沒有讓她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挨打、甚至沒有適合的工具與足夠的力道。

即使這些缺失都獲得改善了，也很奇怪。如果今天小花結結實實地被修理一頓，她也知道錯了，下次會更懂得保護自己，彩排很成功，明天照這樣再來一遍就萬無一失了，先不論明天「正式」來的結果怎樣，因為犯了一次錯被揍了兩次，怎麼想都很奇怪。

回到房間，我桌上了出現若干零錢，我怎麼沒印象我有那麼多零碎的一塊和五塊。

「我把你那杯也喝掉了。」胖達說。

「那我也火氣大怎麼辦？」我把音量放低，以確保他能聽到我指關節喀啦喀啦的響聲。

「你…喝溫開水就…呃啊…」胖達吃了我一拳。

「算了，我問你：你們樂團表演前會彩排嗎？」

「廢話，哪個樂團不彩排。」

「彩排都在幹嘛？」

「以你的智慧我很難跟你…嗚喔…」又一拳。

「簡單來說就是試音，要在表演前讓主唱與各種樂器的聲音──包括音量和效果等等──互相配合，不要出現某種樂器的聲音太大或太小而互相干擾，你是要組團喔？」

「沒有，我問爽的。」

「是說我們團缺一個沙鈴手，你要來…」這拳，讓胖達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問了半天，腦中還是一團亂。

「鼓棒明天借我。」

「要幹嘛？」

「我沒有要徵詢你同意的意思，只是告知你而已。」

「不要拿去犯罪喔。」

傷害罪好像是告訴乃論吧。胖達把鼓棒依序射過來，是他平常放在寢室的那一副，我用指尖輕觸它們千錘百鍊過的刮痕。胖達沒有強調不要弄壞，是我可以弄壞的意思嗎？還是它們太堅固，根本不用擔心會受損？

我用橡皮圈將把手握的那端緊緊捆住丟進包包裡，還有桌球拍、長尺、熱熔膠條。稍作考慮後，最後還是決定把長尺拿出來，因為實在是太礙事了，而且急救社窩還有小木板，更符合人體工學──對打人的和挨打的都是。

胖達在，我不太方便看論壇，只好看看臉書，忽然想到，我好像還沒加小花好友，我輸入了她的本名，找到了，和我有三個共同好友，竟然有一個叫潘智達。

「胖達，你怎麼比我還早加小花？臉書。」

「對啊，怎了？」

「什麼時候的事啊？」

「好像是前天…反正就是我被小花爆頭的那天，晚上我不是去練團嗎？我在我們社窩附近看到她，聊了一下之後就順便交換MSN、臉書和手機了。」

她要你手機幹嘛…

「對了，她有打給我問你在不在。你這白癡，只留MSN怎麼找得到人。」

大概是我出門買工具的時候吧。

「那你幹嘛不給她我的手機？」

「給了啊，她後來沒打給你嗎？」

好吧，沒有。如果是下午有事要找我，晚上就見到面了（還打了屁股），有什麼要緊事應該會跟我說吧，結果似乎沒有。

情況越來越混亂了啊。

視線轉回螢幕，發現一顆紅色的氣球：答覆交友邀請的提示。

小花在電腦前。吃飯前我沒把我們的對話視窗切掉，還是直接問她好了。

一定愛配溫開水 說：

　下午找我幹嘛

　我聽胖達說你打給他

(W)Pink Flower 說：

　我不太舒服

一定愛配溫開水 說：

　怎麼了

　是剛才打的太重嗎

(W)Pink Flower 說：

　不是

　下午的時候就開始了

　好像是那個快來了

　肚子有點痛

一定愛配溫開水 說：

　為什麼不舒服不告訴我

　還說要彩排

　

(W)Pink Flower 說：

　因為

　如果明天真的來了

　就沒辦法打了嘛

　想說晚上沒那麼不舒服

　就先來一下

　

一定愛配溫開水 說：

　笨蛋

　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何苦呢

(W)Pink Flower 說：

　我有在反省了

一定愛配溫開水 說：

　最好有

　所以你為什麼後來沒打給我

　胖達不是給你我的手機了嗎

(W)Pink Flower 說：

　我本來想問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打

　可是想一想

　最後還是說不出口

　這樣聽起來很像在逃避懲罰

一定愛配溫開水 說：

　我給你的印象是這麼不講理

　還真對不起喔

(W)Pink Flower 說：

　嗚

我們之間，關係的界線還很模糊，我在小花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什麼，完全沒有頭緒。她如果是個平凡一點的女生就好了。

我關掉螢幕去床上躺著，有點不負責任，不過我真的需要一點時間來沉澱這些事。

手機響了，沒見過的號碼，接起來才知道是小花，她哭著說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同好，離她這麼近，可是她又一直讓我生氣──讓人想把她像動物一樣遺棄的那種生氣──她很抱歉，不停抽抽噎噎地道著歉，我只是靜靜地聽，結果我的沉默被她視為不諒解，最後她在電話那頭崩潰大哭了起來。

結果我就醒了。很驚悚的夢，我竟然睡著了。檢查手機，沒有陌生號碼的通話紀錄。回到電腦前，對話視窗的最後一句話停留在她最後的那個嗚，依最後收到訊息的時間來看，我睡了將近一小時之久。

明天的通識還要不要去上呢？

我把對話視窗切掉，看看臉書塗鴉牆。

陳儀婕 的狀態從「單身」變為「一言難盡」。

讚 · 留言 約1小時前

<潘智達和其他37人都說讚。

(查看全部58則留言

見鬼，還有死胖達沒事湊什麼熱鬧。我轉頭瞪他，他邊盯著自己螢幕正用兩雙未拆的免洗筷敲小力敲打著練鼓板，根本沒注意到我。

展開那些留言，一則一則讀著，其實不外乎是詢問、關切，偶爾參雜幾則自以為幽默的，而我想找的是樓主本人的留言。

陳儀婕 我又惹得我在意的人不開心 搞不好以後都不理我了 嗚嗚

28分鐘前 · 讚 · <7

然後是一些拍拍之類的安慰留言。有人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陳儀婕 我做出一些沒有考慮到後果的事 重點是還不是第一次了

17分鐘前 · 讚 · <5

陳儀婕 真該打屁股

16分鐘前 · 讚 · <11

還不忘廣告一下自己是同好是吧？看來根本沒在反省，我也按了讚，於是變成：

陳儀婕 真該打屁股

16分鐘前 · 收回 · <12

然後在下面留言：

江凱學 只要你做那些事的出發點是好的，即使不小心弄巧成拙，好好跟他說明，

相信他一定能諒解的。^ ^

在幾秒鐘前 · 讚

我還打了笑臉來釋出善意，希望她能了解。

然後我做了件很反常的事：將電腦關機。今天的事搞得我心情很浮躁，想去超商買瓶酒喝。今天就先這樣吧，明天小花會不會來上課還是個問題，就算她會，我會不會睡過頭也是個問題。

咦？腳踏車咧？

將記憶倒帶，看來是還停在餐廳樓下。如果沒騎車的話，運動傷害課的教室還真有段距離，根本沒有睡過頭的緩衝時間。我一面在腦中規劃最短距離：住處→餐廳→超商→住處，一面起身出發。

腳踏車還在，謝天謝地。突然，我想繞去女生宿舍看看，反正騎上車，多這一小段距離沒有什麼影響。

快接近目的地時，我放慢車速，搜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沒有她的身影。沒有，抬頭看看明暗不一的窗戶，我真傻，她又沒說過她住在某層樓左邊數來第幾間，我鬆開剎車把手，踩起踏板，視線卻還在一格格地確認，想抓住渺茫的希望，直到車速到了迫使我不得不正視前方地步。

到達住處，回過神來，我完全忘了要去買酒這回事，而錢包也根本還擺在桌上，沒白跑一趟也算幸運。無法否認，我擔心小花的事讓我整天都冒冒失失的。

當我注意到胖達的視線時，他指了指我的手機。

有一通未接來電和一則新訊息，來自同一個號碼。

「謝謝你。by花」

我把號碼儲存起來，沒有回覆。她明天會去上課，而我確信我明天甚至有時間悠閒地吃早餐，設定完鬧鐘，我把鼓棒還給胖達。

「改天再跟你借。」

「喔。靠杯，你沒事綁什麼橡皮筋啦？」

「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