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妳的星期六／第五個星期六

 （先聲明一下，往後的文章都可能會把女主寫得不太討喜）

偶爾他也會苦惱，相比起別的病人，要引出她的心底話實在是太難了。

也有機會是先天自帶優勢，也有可能是後天訓練有素，反正她的臨時應變和組織能力，總讓她在猝不及防下仍能掛起標準笑容，以輕鬆的語調應答如流，而且答案並不算官腔，一般都是述說了她有一點介意、卻不是最為在意的真實事情。

剛畏畏縮縮走進門的她，卻看到他今天一反常態地穿著休閒的T恤，靠坐在接待處附近的沙發上。他朝她招招手，拍拍自己的大腿。「來，趴上來。」像是閒話家常般輕鬆的語氣：「今天來聊聊天吧。」

哪有這樣聊天的……她心下吐槽，卻還是乖乖地走過去，順著他的引導整個人趴到沙發上，喬好了一個舒適的姿勢，翹在他大腿上的屁股被輕微架高。隱約聽見他從茶几上抄起了硬物，她忍不住轉頭去看，卻感覺到按在腰上的大手緊了緊，屁股上吃了不輕不重的一下。

「嗚！」，她猝不及防地悶哼一聲，也許是隔著牛仔短褲的關係，皮膚表面的刺痛並不明顯，反而是扎實的鈍痛在深層緩緩散開，有點像是瘀青被揉開的痛楚，不算很難熬，但良久後仍有絲絲餘痛。

突然，她眼前出現了小小一隻像是貓掌的黑漆漆木拍。抬頭就看到他炫耀般揚著那可愛的黑檀木工具，她還來不及思考，屁股上又連續吃了好幾下。感覺到他的力道不重，加上這輕鬆的姿勢和閒話家常的氣氛，她猜大概今天整個療程也會是如此進行吧。

「啪、啪、啪」他手下不停，嘴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起工作、最近看過的書、巷口早餐店的新菜單，然後在兩人邊打／捱邊說的間隙，不經意地談起了她的家人。

「父母算是公平吧，他們盡可能讓我和我妹得到差不多的待遇，而且超縱容我們。像是逛街時每人會起碼得到一兩件衣服，如果我們其中一個挑不到喜歡的，要不硬逛下去，要不過幾天補回。而且我爸比較疼我，我媽則比較疼我妹，剛剛好。」

她簡述著自己的原生家庭，那可愛的貓掌木拍還是持續的落下，一下一下的微痛透過短褲傳到她的臀上，隨著時間過去逐漸累積成明顯的灼熱感和疼痛，雖然還是維持著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但還是讓她不得不分心應付，才可以忍住不把手伸到背後阻擋，以及保持語調平順流暢，而這正正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

「不過我媽比較明顯啦，像是我小時候想要集郵，她買了一本郵票冊給我，可是那時候根本沒人會寄信給我，所以也沒有集到；到了我妹想要集郵時，除了郵票冊外，我媽還到處幫她留意各款紀念郵票，和替她去排隊搶購首日封；還有我們小時候都想當時裝設計師，我畫了設計圖我媽會點點頭說漂亮，到了幾年後我妹說想要當，我媽又是陪她去選購布料，又是托朋友買了紡織機回家，還跑了好幾處地方去買了一個人體模型好讓我妹玩。」

儘管中間連半點哀號也沒有發出，單憑聲音根本完全聽不出她在捱打，他還是敏銳地留意到她嬌小的身軀開始微微扭動，身前的雙手也逐漸握成了拳頭。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強了一點，疊加上去正好維持著刺激感，讓她無法對痛覺麻木。「妳有介意過嗎？」

「嗯......我會說服自己是因為我小時候我媽是事業女性，但我妹出生時她已經從火線退下來變成全職主婦了，可能空閒時間比較多，而且她有親手做公主裙給我，我妹也沒有。是有一點無奈，但也不能說很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許是對她的答案不滿意，本來只能算是拍打的力道突然變成了超重的十下。「噢噢噢嗚……」她的話被硬生生的打斷，變成了止不住的哀嚎，雙手用力想要起來，卻被他很有先見之明的牢牢按住。

「那妳有什麼介意的嗎？」他的語氣平穩得像是什麼變化也沒發生，但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弱。她本來已經習慣了一點點上升的溫熱與鈍痛，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讓她僅勉強捕捉到「介意」這個關鍵詞，根本痛得沒有任何思考的空間，但從不喜歡對話靜止的她習慣性地回話，只好直接把腦海中浮現的一幕幕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我媽……嗚痛……在我小時候總誇我很漂亮，說得我自己都相信了……不過有一次我在……時裝店試了幾件衣服都不太好看，再拿別的進更衣室時，她在布幕外滿大聲的跟店員說：『她又胖又矮，真的很難買衣服』……我也忘了最後是沒有穿出去就硬買還是怎樣了……不過後來我也很少再在外面試衣服了，只會買不用試的T裇和短褲，或是網購……」

聽著聽著，他手上的力道沒減，卻不自覺緩了下來。

「我爸是個很注重打扮的人，總是選穿著最精緻的時裝，以前他也會每季和我去逛限量版球鞋，不過可能我太不修邊幅了吧，後來他慢慢只和我妹談穿搭打扮了。雖然還是會買衣服給我，不過都變成了簡單的款式……其實我也不是不想打扮，只是害怕面對打扮了還是不好看……」

「還有小時候滿臉長痘，我媽帶我去美容院時，跟她的好友美容師說看我這樣，哪好意思帶我出去跟別人說我是她女兒……」

「我外婆也是，當著我面跟親戚說我小時候很可愛，長越大越醜；給我妹的然後有一次吃飯我媽叫我跟外婆坐，我走到她旁，她卻像看不到我一樣，直接略過我，招手叫我妹過去陪她坐……新年時她也會給每個孫子額外的紅包，除了我……」

「說實話，我其實不介意他們偏心，只是總忍不住去想背後是不是長相的原因，每次有人再誇我漂亮時，我都會想到底是騙人的，還是我其實真的長得不錯呢……照鏡子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為什麼皮膚不可以好一點、為什麼長那麽醜，然後有人追求我時，又會嘗試說服自己那應該代表我不算很醜吧……嘿，很矛盾又膚淺吧……」

「與其被人稱讚工作能力或是聰明，我還真的很渴望聽到別人說我漂亮……不過說我笨也是不行啦 XD」她苦笑著自嘲了一下，硬是把沉重的氣氛重新轉向輕鬆。

他卻是一愣，本來打算落下的木拍輕輕放下，溫暖的手輕輕撫著她頭髮：「說出來，不就好了嗎？」

難怪，哪怕她表現得再優秀，他總隱約感覺到她笑容與不在乎下深深的自卑。看著她把臉深深地埋在沙發中，肩頭微微的顫抖，他知道她哭了。腦海中浮現起她白晰可愛的臉容，誇她漂亮的語句差一點就衝口而出，卻還是止住了。

一個人的自卑，從來不依賴於具體事實，而是在於主觀上「認為」自己是否擁有某種東西，她既然已經體驗到自己不漂亮，加上從小被家長過度誇讚後帶來的心理落差，就算他再否定她的感受，哪怕事實上她長得一點都不醜，她最多只會開心一下，但終歸不會相信的。要解決這個心理障礙，始終還是需要倚靠接下來的療程，至於此刻……

「我覺得妳笑起來特別漂亮。」

不管漂亮與否，長相是先天的，但笑容，是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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