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鐘聲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迴盪在山間，甚至讓人產生一種覺得幾秒鐘後會聽見回音的錯覺。

這裡是一間山腰上的神社，但人們也搞不清楚這裡信的到底是什麼宗教。他們只知道每年到了除夕夜，這裡都會進行敲鐘祈福的儀式，只是這裡敲的並不是一般的鐘。



一名女子全身服裝都褪在一旁的地上，以彎腰六十度但上身打直的姿勢，雙手抓著欄杆站立，臀部自然往後挺出。她的身旁站著另一名女子，身穿上白下紅的巫女服裝，手上拿著一柄像是船槳截短而成的木製器具，使勁朝著女子臀上又是一拍。

啪——————！
「嗚！」

女子忍不住悶哼一聲，雙腿微微一彎，但隨即站回原來的姿勢。因為這是「鐘」的職責。「鐘」本身不必說話或報數，只需要維持正確的姿勢，用自己的身體奏出最清脆的聲響，為人們洗去這一年來的執念妄念，迎來全新的一年。

「敲鐘」的人也不說話，但每一拍都使盡全力。因為唯有等到山頂上的巫女聽滿一百零八響，才會敲鐘——敲響真正的鐘——宣告儀式結束，所以執行儀式萬萬不能放水，否則只會弄得沒完沒了。

儀式本身就這麼單純，只要能在跨年的瞬間敲響第一聲鐘聲，並在破曉前敲響第一百零八聲，就算是大功告成。整個過程就只是一個人全力施打，另一個全心承受，卻自有一種靜謐的莊嚴。

啪——————！
「啊————！」

單純歸單純，要辦到可不簡單。報名的巫女要先經過嚴格的修行，而且只有當中表現最好的一個可以得到這份殊榮。

「敲鐘」用的法器是一柄用堅硬而沉重的黑胡桃木所製成的木拍，長約六十公分，寬約八公分，厚約兩公分，打擊感又重又烈。況且揮拍的巫女更是每一拍都用足了十成力道，別說一百零八拍，就是十拍也難熬得很。只見「鐘」被打得兩腿一彎，蹲下去好一會兒，但後來還是重新站起，翹起屁股。

「哇……該怎麼說，今年好像特別有魄力耶。」
「而且美宇學姊好堅強，明明已經受不了，卻還一直重新站好，看了好讓人心疼說。」
「我倒是比較喜歡去年幾乎一聲不吭就撐完全程的佳代學姊。而且妳看她現在揮拍的模樣好威風，好想讓她打打看說。」
「妳邪念這麼重，要是讓妳上去，別說去除雜念，我看不要召喚出惡魔就該偷笑了。」
「吼，最好是輪得到妳說我啦。」

圍在一旁觀禮的其他巫女竊竊私語，但美宇根本聽不見，即使聽見也沒有心思去多想。每一拍都讓她覺得早已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心中默數到二十幾下就再也數不下去，只希望宣告儀式結束的鐘聲趕快響起。

但一想到執拍的人是自己最信任，在修行過程中也最照顧自己的佳代學姊，美宇就覺得不想辜負她的期望，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氣重新站好，去迎接一拍重似一拍的打擊。意識朦朧之中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拍，就在這時……

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

照理說佳代每一拍都是卯足全力，但這一下的衝擊仍然明顯超出之前的任何一下，打得美宇身體往後弓起良久，甩起馬尾的模樣更是格外動人，旁觀的人群也不由得發出小小的讚嘆聲。過了一會兒，美宇期待已久的鐘聲終於響起，佳代放下法器，走上來輕輕摸著她的頭，圍觀的人們也紛紛鼓掌致意。

美宇終於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坐下去，又痛得馬上跳了起來。佳代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但隨即換上正經的神色，上前幫她穿好衣服，對她說：

「美宇，妳好努力。」
「哪裡，還要謝謝學姊教導有方。」

聽到學姊誇獎，美宇滿是淚痕的臉上立刻洋溢出燦爛的笑容。佳代摸摸她的頭，瞇起了眼睛，彷彿覺得她太耀眼。

美宇還陶醉在完成重大任務的滿足之中，只想到學姊在誇獎自己，看不透她眼神中隱含的羨慕。

美宇聽著一聲聲的鐘聲，心想剛才盼這鐘聲盼得要命，現在卻覺得有點不捨，似乎不希望就這麼結束。然而儀式已經執行完畢，一百零八響就是一百零八響，不會多也不會少，每一名巫女一輩子頂多也只會有這麼一次機會，再也不會有第二次。

忽然間又聽到佳代開了口：

「美宇，妳剛剛那樣好可愛，大家看得眼睛都發直了呢。」
「不、不要講這個啦。」
「我看明年報名參加儀式的巫女人數一定會破紀錄。」
「唉喲！學姊妳好討厭。」
「哈哈哈，那我們進去吧。」
「好的。對了學姊。」
「嗯？」
「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佳代確定觀禮人潮已經離去，只剩原本站在最前排的巫女還留在原地，故意用她們看得到的角度在美宇額頭上輕輕一吻，還朝她們眨了眨一隻眼睛，這才扶著美宇走進正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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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咳，本篇的靈感（邪念）當然是來自紅白結束後那段實況轉播的敲鐘儀式，正好這次出稿日夾在國曆農曆兩次過年之間，就野人獻曝一下，敬祝大家新年快樂囉~